“我可不去。”

溫二手懶洋撐在吧臺，對身邊站立筆直的宋知清露出個似笑非笑，指尖推過去一杯牛奶，“這書要麽你自己去還，要麽當廢品賣了。”

身邊人聞聲低頭，將目光落在自己抱住的幾本書，擡手擦去它表面沾染的薄灰。

欲言又止片刻，她準備暫且放棄這想法。

擡眸，視野最先闖入的是不遠處坐在吧臺喝酒的熟悉身影，平放在邊上的手機亮起不停。

即便被口罩和鴨舌帽包裹嚴實，但心底透出的點點憂郁還是能清晰辨出。

溫二指骨輕扣扣桌面，這處鵝黃燈光下襯得頭頂金色小卷毛愈加不良。

吹聲口哨將人註意力拉回來，耀黑耳釘在燈光下熠熠生輝。

“帥嗎。”他唇角弧度擴大，眉眼彎彎地轉而開始說上件事，“要是清清小姐姐對我撒個嬌什麽的，我也不是不能幫你對付那二老。”

說到後面他眉心擰緊，舌尖劃過嘴唇，對於口中的二老不甚著調。

再次被溫二說至忍俊不禁的宋知清出言更正：“單還給你也可以。”反正那二老，就是他爸媽。

“這個麽，不行。”他停頓張唇，歪頭笑得古靈精怪，眼神有意無意落在宋知清身上白裙。

稍頓輕笑，塗了黑色指甲油的手觸觸自己唇：“清清小姐姐這是換風格了？”

上下掃視過一遍，言帶調侃，“以後見你不會要排隊買門票吧。”

“怎麽可能，”她被逗樂，往後坐在高腳椅上，“我只是搬個家，又不是直接常住在公司訓練。”再者她現只是個初出茅廬的小眾歌手。

話音才落，跟前就落下一片陰影。

修長白嫩的手拿塊帕子伸到宋知清身前，帽檐下的黑瞳一瞬不瞬淺掃，下頜輕擡虛點向那堆書。

方才在門口處的回憶拉過味，宋知清望向面前男生，話語都變得有點結巴：“沒、沒關系的，剛剛進門的時候也是我不小心撞到你，這書才會……”

旁處溫二見怪不怪地替她接過：“謝了。”

接在人轉身離開後，壓低聲線故作神秘：“這東西可得收好啊。”

一頓，在宋知清探究目光裏默默揣進自己口袋：“那邊九塊九一張，洗幹凈放回去我還能再賣一遍。”

瞬時，這處只剩啞然。

對於目前是這家酒吧老板的溫二請自己杯牛奶這事，頗覺好笑地榮幸。

還沒擡手碰到杯沿，順餘光看過去的視線內再納入那男生。

眼熟再次，呼吸放慢。

他一步步朝自己走過來，最終停在溫二身邊摘了鴨舌帽對他點點頭，還以眼神交流些什麽。

宋知清站在邊上沒聽到半個字眼。

也不好意思聽到什麽，低頭翻書裝作很忙的樣子。

封面那處映入眼簾的是大字“舞臺表演大全”，心神強迫集中在書面上，一顆心臟不知為何砰砰跳得很快。

莫名思到自己今日為這場謝幕特地由硬改為柔的表演舉措，所覺自己所紮丸子頭好像也不甚自然地唇瓣緊抿。

“清清小姐姐，”溫二聲音自頭頂傳來，調侃不掩，“來我這方寸酒吧還看書呢。”

雙手撐了下頜，五指點點細膩的面頰處肌膚，冒出星光的兩眼眨巴眨，“不如在搬家前多看看我？”

好笑時，餘光裏裝的仍是不遠處坐著喝酒的少年人。

隱隱約約的發楞中，猛回神點什麽。

“帥嗎。”這話再從溫二口中吐出那刻，宋知清面頰倏然緋紅，就連耳廓都難其幸免地染上粉紅。

心跳砰砰，眼神四瞟。

話語帶有小結巴：“我我、我……”

持續慌神片刻，她擡手掃眼手機屏幕，時間入眼同時看盡上面的未接來電，理由編得細碎。

“時間要到了，我先、先去準備。”

話落她轉身就走，沒給溫二直面戳破的機會。

面前白裙蹁躚，餘留清香。

勾唇淺笑著聲音稍稍大上幾分，字眼鏗鏘有力、語調卻仍輕佻不羈。

“葉以舟。”

拿好手機快速邁步往前的宋知清耳內猝不及防闖入這一聲，心跳漏拍，大腦混沌後清醒，心間只剩下這三個字。

葉、以、舟。

從怔楞中僵硬轉頭點點，隨即沒猶豫地大步往前，與身上穿的白裙氣質不符。

角落地方羞赧扶額，腦裏忍不住冒出溫二的話。

兩句問帥不帥，都是因為他瞥到自己在偷看誰。

最後那聲名字幹脆是……

想到這裏臉龐已經燒紅不成樣，腦袋快要冒出水蒸氣的她搖搖頭極力沒再去想。

吧臺原位置，葉以舟重新戴好鴨舌帽坐在宋知清坐過的地方，指尖往上擡擡口罩以眼神詢問。

有事？

溫二笑意盈盈向人肩膀撞去：“沒事還不能叫叫你嘛～”

男生輕巧躲過，長腿一跨就準備離開。

“哎？”溫二眼疾手快抓回他，收斂笑容，“開個玩笑嘛，這麽敏感做什麽。”

待人坐回椅位，撅嘴的小聲嘟囔散在背景音樂，“真是的，以舟哥哥對人家好生冷漠吶。”

葉以舟扶扶耳道式黑色助聽器，淡漠掃過身邊溫二眼，擡手伸向那杯溫牛奶並扔過去一張銀行卡。

眼神銳利，口罩後的唇角微抿，算在誇讚他今天還算大方：密碼還是一樣。

誰知葉以舟手還沒碰到玻璃杯半下，面前人就立即將東西當寶貝似抱走，試圖轉移話題掩蓋自己公認的“蚊子腿”。

“你也別跟你爸媽慪氣，他們二老本就身體不好，再看你想打什麽電競肯定心裏頭不舒服在呢，目前不要你的錢也是有原因能尋的。”

葉以舟勾唇淺笑，眉目放得柔和，手指輕扣桌面靜待他這次解釋，顯然不吃他這套。

“這杯我自己想喝。”沈默半晌，一本正經高昂腦袋。

那還給我點，有病？

手勢打得飛快，無語轉頭拿煙時候無意忽略掉溫二的微弱解釋。

——“這不是給你點的。”

思緒剛沈音樂便起，旋律柔和的鋼琴聲吸引住葉以舟註意。

望來人拿煙動作明顯一頓，溫二把酒保新做好的“海洋之夢”肉疼地推過去，自己則熟練將那包煙拽過扔桌上。

“這裏不允許吸煙。”

話落，面前人還是楞住模樣，低頭豎耳仔細聽。

須臾口罩被扯下一邊，煙霧從前頭被吹過來。

擡面瞥去就看見溫二正手倚在吧臺，欠欠朝他吐過來口煙圈，嗆人非常。

幹脆扯下那口罩從口袋裏拿出個新的戴上，步子退後極快。

臨前又想到什麽，回來一口氣喝了那杯酒。

低度數的果酒當即在唇齒間蔓延開澀酸味道，餘韻又是淡淡清甜，沁人心脾。

不愧為這店的招牌。

舒緩旋律相悖平日風格，宋知清在臺上最初彈下鋼琴那瞬心裏緊張更甚。

所幸對於手下琴鍵玩的得心應手、如魚得水，閉上眼也可以準確無誤敲出每個音符。

閉眸緩思，歌唱自旋律出，心靜漸漸。

臺下隨慢唱而喊出的聲聲名字悅耳怡人，唇角不由掛笑。白光自臺上打來，仿若讓宋知清身披月光，迷離又咫尺。

在少人角落發呆的葉以舟，無止蔓延開的默聲煩躁被四起的溫柔歌聲慢慢包圍，眸中千百種思緒流轉。

捏住的手機震動不停，上方跳出一條又一條消息，顯示皆是經紀人趙扣錢。

揉把黑發，一溜順毛裏瞬時多幾撮突出的。

不過在直身抖抖腦袋時，那些顯眼幾秒的發絲又都乖乖歸進大部隊裏。

蹙眉，自認現在不是他想要的生活。

偏偏現實壓迫，除原隊外無人肯接納他。

手機震動依舊不停，屏幕持續性亮起，掛在上方最顯眼的便是趙扣錢那句：快點回來，你熱搜爆了！

幾乎顯而易見自己會上什麽熱搜，面上翻個白眼幹脆將電子器按下靜音。

歌曲快要至中後段，觀眾熱情仍然，只是臺下老位置始終空著。

宋知清指下鋼琴彈奏不停，仿佛自成一個人世界曲意如聲線般美好動聽。

氛圍如此裏，宋知清卻想到今天碰到那男生。

門外透進的微風徐徐吹得他發絲輕飄動，如墨般的瞳孔略微轉轉，挺拔身姿莫名讓人覺得他有幾分清冷的孤寂。

鼓足勇氣除說句謝謝外，喉頭似常年落灰難以啟用冒不出其他字眼。

倏地，琴鍵被她按錯一個。

緊接又是一個。

帶點慌亂地擡眸，順餘光最先看向的是那張空位上多出的老聽眾。

幾年裏不規律表演作息的她來這裏，他都會在這裏默默看著她。

熟悉的那身黑色映入眼簾，心間自動浮上三個簡單排列字眼。

葉以舟。

一頓，間奏時咽咽口水，頗覺這名字有點耳熟。

除卻與她弟弟常提起的心頭愛主播“葉舟”類似名這點外——

她肯定在哪裏聽過，亦或是“見”。

歌唱繼續著眸光時不時還會落在葉以舟身上，純良杏眼下的註視十分平淡柔和。

如往常一般一遍遍好奇投向這位老觀眾耳上戴的耳機，搞不懂他到底是在聽誰唱歌。

奇奇怪怪，不住揚唇。

背景始終的鋼琴聲依舊，狀態逐漸平穩放松、情緒帶動十足，美好背後是恬淡的荒涼悲傷。

看了多年的暗黑風格唱跳小女生好像終也有柔情一面，已長至落落大方亭亭玉立。

某個恍惚中，竟然沒有很快認出她。

璀璨燈光不時映在葉以舟那張稚氣未脫的面龐。

眼波流轉間無人知曉在人潮擁擠的酒吧內，被熱鬧包圍的他耳畔剎那安靜，眼角被催得濕漉、通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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